他對著那月亮淡淡苦笑著，似乎陌生的月亮是他的舊知：“你說，我到底應該怎麽做。”

次日清晨，金黃色的太陽還掛在半山腰，姬夭便被一陣震天的鑼鼓聲驚起。她走到窗臺旁向外望去，只見寬闊的大路上，一輛華麗的馬車慢悠悠的走過。雖然這也並無奇怪之處，奇怪便在那身後跟著一隊如花似玉的女子，皆穿著清一色的白色羅裙。

她剛打開房間的門，便見曜夕迎上來。她正準備叫他，卻被曜夕冷冷的表情堵了回去。曜夕沒有看她，只是走到那能望見底下所有情景的樓閣上。輕聲說道：“竟然提前了。”

姬夭也清醒了過來，問道：“何事提前了。”

“每過一季，便會有專人在民間挑選剛及笄的少女，經過八道考驗後，剩下的女子便會送往國師府。因那國師權利滔天，又富可敵國，所以無論是王公貴族，還是平民百姓，都千方百計的想要將女兒送進去。”說著，他頓了頓，眼神也從那一隊女子中收了回來：“但是，事情卻並非如此。那些通過考驗的女子，只有一成去了國師府，而其他九成，全被送去了魔界。”

“千鷸山大門一年開四次，每一次開啟，都是國師選人的日子。我來時查到，此次選舉應是後日才開始，想不到竟然提前了。”

曜夕淡淡的看著窗外，一張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喜怒。姬夭繼續問道：“那我們？”

“你便混在她們之中，我自有辦法。”

姬夭看出他臉色不大好，撇了撇嘴，不再說話。街上那長長的隊伍終於遠去，方才那些女子雖長相各異，但無一例外都是帶著濃濃的希翼。或許這些沈浸在喜悅與期盼中的女子還不知道，此番一去，可能就是永別。

屋外的杏花簌簌的開著兩三枝，春風拂過，便有幾片搖搖晃晃的落下。姬夭忐忑不安的走在一群少女中間，時不時的打量著前方女子盤起的發髻。接下來便是那幾道考驗了，只要她能僥幸通過，便可以混進魔界。

事實看來，她是高估這些考驗了，並未花費多少力氣就能完成。其實還不就是女子四德與琴棋書畫，她好歹也是曾經姬咺最寵愛的子嗣，這些基本功還是從小就會的。只是她沒料到的是，這些人竟要測試女子的根骨。

所謂根骨，便是天賦與體質。姬夭冷冷的看著前方來檢查的侍者，心中卻是一片發涼。什麽幾道測試，原來都是為了最後這一關所做的掩護。無論多有才學，只要根骨不佳，便會被無情的踢出局。而這世間，唯一要求根骨優正的，便是爐鼎了。

傳聞世間格局初定時，有一位上神不服當時神尊的統治，心生怨恨之下，竟獨自深涉那兇險的莽荒之地，只為尋一個能讓自己獨尊的快捷之道。經過上百年的探尋，他回到了九重天，明面上對神尊十分恭敬，暗地裏卻在搜尋著帶有神格的女子，用其仙體作爐鼎，煉制一種神奇的藥物。可他羽翼未豐，也怕會暴露。便開始用人間女子，這一用，就是三百年。

此法惡毒無比，且每個女子的生命在藥成那刻便終結了。直到有一天，那位上神的子嗣不小心目睹了他的邪惡行徑，竟被他活生生掐死。披著人皮的惡魔這才顯露出了真身，萬民請辭之下，神尊剝去他的神格，並抽離了他的七縷魂魄，用暗夜之火炙烤三千年。傷及魂魄帶來的痛苦，只消一下便永生難忘。更何況這茫茫三千年，只怕更是生不如死。

曾經她聽到，也就只當是個笑話。可現在竟親自經歷這一幕。

她暗自搖了搖頭，不會的，即便是魔族之人有這想法，人族皇帝又怎會應允。她看著那面無表情的侍者越來越近，祈禱事情一定不要有那樣糟。

“你，手伸出來。”其中一個臉略寬的女子走到姬夭身前，冷冷的說道。

姬夭裝作羞怯的似的將手伸出去，看著她們在她手上又捏又搓。但漸漸的，一股無形的力量從那女子的手蔓延到她的全身，她渾身一激靈，瑟瑟的看著那兩個侍者。

另一個有些嫌棄的看了看她，極其不耐的說道：“你，可以了。”

姬夭感激的點了點頭，那模樣活像多年的夙願實現了一般。待那些人走遠後，姬夭輕輕喚道：“曜夕，你能聽到嗎。”

她話音剛落，便覺身旁站了個人，那股熟悉的清香立刻將她包裹了起來。曜夕見她想要問他什麽，說道：“他們看不到我。”

姬夭小聲說道：“她們方才查探根骨用的是魂力，可見她們並不是人族，而且，我懷疑她們被送往魔界……”

曜夕擡眼看了看她，說道：“你懷疑她們會被制成爐鼎，是嗎。”

姬夭點了點頭，似乎在等他繼續說下去。一陣短暫的靜默後，曜夕開口道：“姬夭，就算是那樣，你難道還想以一己之力拯救她們麽。”

“此事一看，便是人族皇帝應允了的。在這天地間為人，又有多少不是在苦苦掙紮，你救不了她們。”

姬夭心中的急躁頓時被一盆涼水潑熄，她看著周圍神色各異的女子，心一陣陣的沈下去。“一定會有辦法的，一定會有辦法的……”

是夜，黑沈似水，姬夭站上那閣樓，眺望著遠處的燈火輝煌。而在如此密集的房屋中間，卻有一個大大的八卦圖。那八卦圖用黑白兩玉刻成，似一只巨大的眼睛嵌在這世間。突然她仿佛想起了什麽，一切問題迎刃而解。

她正準備去敲曜夕的房門，卻見房門正是開著。她往裏面一望，見曜夕背對著她，而他對面，是一個穿著綠衣的女子。

那女子眉間貼著一塊菱形的玉，在月光下閃著熠熠的光。從姬夭這個角度，便見到她正望著曜夕，白皙的小臉上全是淚。

“我知道你定是來看我的，不讓你不會來這裏的，還住在離我如此之近的地方。”

“曜夕，我原諒你了，我一點都不恨你，你還在怪我嗎？”

姬夭心底暗暗驚嘆這女子的美麗，哭起來真有一番梨花帶雨的滋味。想不到曜夕一個脾氣如此臭的人，還如此招桃花。

那女子見曜夕不說話，繼續說道：“曜夕，你肯定是來看我的，對不對？”

姬夭看到曜夕退後了一步，用他慣有的那種冷淡的態度說道：“不是。”

女子哭得更兇了，話語裏已經帶了些憤怒的意味：“曜夕，我綠歌為了你，被剔去神格，我哪裏對不住你，你要如此絕情對我。曜夕，我要咒你，咒你得不到善終。”

曜夕冷笑了聲，說道：“你自己心裏很明白，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你自己。無論是去天宮裏偷驚蟄扇，還是被剔去神格，於我沒有任何幹系。綠歌，你不是為了我。”

綠歌楞楞的看著他，眼淚都忘了流。但更快的，她狠狠瞪了一眼曜夕，便跳出窗外，消失在了夜色裏。

姬夭看著他望著窗外的側臉，被月色鍍上一層朦朧的光。只是與往日不同的是，此時卻是顯得有些憂慮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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